妈妈曾经说过，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事情都是有公式可以套的。
第一次见面要说你好，被人帮助要说谢谢，想要对方的名字就先自我介绍。公式，这些公式他都是知道的。只要严格按照那上面来的话，肯定能交到好朋友的，对吧？
叶鹏望着眼前的少女，早已组织好的语言到了嘴边就变成了支支吾吾的零碎文字。知道了太多答案的他反而不知道先说哪句最好了。
紧张，这是他在参加全国小学生奥数大赛的时候都没有经历过的紧张。眼前的人似乎是一道无解的奥数题，给他的人生留下了一道彩虹色的大叉。
“你好，大同学。”
这是紧张万分的叶鹏对少女说出的第一句完整的话。除了语调没有颤抖，简直糟糕透了。
“大同学？我不姓大啊……”少女挠了挠头，不是很懂面前的少年在说什么。
“那个……你的……”他举起了手里的成绩单，看到了上面有些惨不忍睹的分数。
总共就四门课程，三门没有及格，还有一门是61分。这样的人是怎么进入这个学校的啊？
叶鹏想起来，妈妈曾经跟他说过，不要跟成绩比自己差的学生一起玩。可是全校根本没有成绩比他好的学生啊。大家都这么想的话，成绩最好的人找谁玩去？他默默地在心中把这条规矩给毙了。
“哇，别看！”少女一把抢过了成绩单，脸红的像猴子的屁股。
她捡起了地上叶鹏的成绩单，有些不快地举起来交给叶鹏。
“诶，你脸红什么？我又没扇你。”少女一脸惊讶地望着同样脸红的叶鹏。
然后，她一个不经意看到了成绩单上的分数。
“靠，95、96、92、97？你这脑子怎么长的？”
“不……不知道。”叶鹏害羞地接过了成绩单。
“你受伤了啊……虽然不重，但是清理一下伤口比较好。”
“啊？”
少女非常粗暴地扯着小鹏的衣服往公园里的洗手池走。
“大……大同学，我……我……”叶鹏支支吾吾地说道。
“我不姓大啦！你是不是以为是叫‘大师姐’啊？我叫钟黎雪，你呢。”
“叶叶叶叶……”
“耶耶耶？知道我的名字有那么高兴吗？还是说你叫……叶夜夜？”
“叶鹏……”
“哦。”
叶鹏看着正在帮自己清洗伤口的钟黎雪，心中满是疑惑。
这种时候应该会说“很高兴认识你”才对啊。为什么钟黎雪不说呢？面对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人，他应该如何回应呢？
“好了，弄干净了。我突然想起来了，你就是那个那个……5班的学霸吧，全校成绩第一那个。”
叶鹏点了点头。
“哦……听说你家挺富裕的，我救了你，你是不是应该请我吃个饭啊？”钟黎雪用还沾满了水的手臂挽住了叶鹏的脖子。
这是绝对是威胁吧？以她的手劲拧断叶鹏的脖子都没有问题吧！
“我……没有钱。”
他的口袋里从来没有零花钱。学习要用的东西，家里比学校要求的还要齐，而其他的地方根本不需要用到钱，所以他口袋里从来都没有过一分钱。
“这么穷？你家人好抠啊。没事，我请你吃好吃的。”钟黎雪也不问叶鹏的意见拉上他就走。
遇到钟黎雪之后，叶鹏感觉自己的记性变差了。他完全忘了“放学之后要马上回家写作业”这条规矩。钟黎雪说要走他也不反抗，跟着就走了。
“阿雪啊，又来买吃的啊？”
两个人来到了一家小卖部。货架上的零食琳琅满目，如果按照颜色规则摆放的话，一定像天上的彩虹。钟黎雪似乎是个常客，跟小卖部的大叔关系不错。
“今天我帮你拉了个客人，是不是要打个五折啊？”
“打五折的话，你还不如一个人来呢。一样的钱，想买走我两份东西。”
“哈哈哈，那就八折。”
钟黎雪也不给老板继续讨价还价的机会，从货架上拿了几个她爱吃的就塞到了小鹏的手上。
“就这些了。”钟黎雪付了钱，打算拉着小鹏去找个地方一起吃。
临走前，大叔叫住了他们。
“既然有新客人，为了以后的生意，我给你点小礼物吧。以后要常来啊。”大叔把一根棒棒糖塞进了叶鹏手中的零食中。
这是叶鹏第一次得到免费的东西。他觉得这个世界上的东西都是有价格的，人和人之间都是靠利益连接在一起的。就连木鱼教授的课都是妈妈花了钱才去听的。这样纯粹的善意，他这辈子第一次感觉到。
“多谢啦。”钟黎雪代替叶鹏道谢，拉着他离开了。
两个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，似乎完全忘记了时间。
“来，吃这个。”
“我……”叶鹏看着钟黎雪递过来的薯片，不敢伸出自己的手去接。
妈妈从小就教导过他，这些东西都是垃圾食品，吃了只会对身体不好。他被规定只能吃妈妈做的营养餐，里面具备了他成长所需的一切营养。可是从他的这小胳膊小腿上就能看出来他妈妈的厨艺有多么感人了。
钟黎雪的话仿佛有魔力一般，让叶鹏的身体不受思想的控制。他接过了薯片，肆无忌惮的吃了起来。
“好吃……”叶鹏的味蕾被香精调制出来的味道征服了。他长这么大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。
“这就觉得好吃了啊？来，吃这个，这个贵五毛呢。”
“嗯……”
叶鹏接过零食开始狼吞虎咽起来。
“慢点吃慢点吃。”钟黎雪看着叶鹏吃完了手里的零食，满意地说道，“吃了我的东西，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。”
“啊？”嘴角满是碎屑的叶鹏瞪大了眼睛看着钟黎雪。他思考着要不要把刚刚吃下去的东西吐出来还给她。
钟黎雪又一次挽上了叶鹏的脖子：“我嘛，觉得我有一身盖世武功，却没有小弟，觉得很没面子。今天我救了你一次，你总要还我这个人情吧？以后你就是我的狗腿子了，只要我报上我的名字，这个学校里没有人敢欺负你。”
“狗……腿子？”
“行不行啊？”
“我……可以……跟你……当朋友……吗？”
“当然可以了。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。不过在外人面前你要当好我的小弟啊。”
“小弟……要……做什么？”
“我想想……”钟黎雪坐在那里沉思了半天，都没有想出自己为什么需要一个小弟。可能只是今天出门的时候看到里面的大侠都有一大群人追随，所以觉得也想要几个随从罢了。
叶鹏静静地看着这个嘴角全是薯片的碎渣，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少女。在外人眼中，钟黎雪作为一个女孩子可能略微有些邋遢了。可是在叶鹏眼中，她离白雪公主只差一个皇冠而已。
如同白雪一般的皮肤，如同鲜血一般的嘴唇（吃零食辣的），一切都是显得那么美好。
“好了，今天就这样吧。那个欺负你的家伙以后肯定不敢惹你了。以后要是谁惹你，你别跟老师说，你跟我说，我打不死他我。”
叶鹏点了点头。
这是他人生之中的第一个朋友，也是他第一次感觉到善意。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觉得他被欺负是自己没有洁身自好，主动去惹了别人的时候，钟黎雪完全不问缘由，对他表达了最单纯的善意。
两个人各自回家之后，自然是免不了一顿痛骂。
看到了分数的妈妈，忍不住拿出了自己的第三把戒尺，抓着瘦弱的叶鹏进行了一顿毒打。以前的戒尺是木头的，很容易就打烂了，这次妈妈换了一把钢的，恐怕比之前两把都耐用。
这天，他写妈妈额外布置的作业写到了半夜一点。
捂着身上的伤口躺在床上的时候，他悄悄地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小心藏好的棒棒糖。
很甜，很美味。这根廉价的棒棒糖，比冰箱里的高档蜂蜜要甜上许多。感觉到甜蜜的并不是味蕾，而是心。就算知道晚上吃糖果会对牙齿不好，他也要在睡着之前把这根棒棒糖吃完。
第二天一早，叶鹏顶着黑眼圈无精打采的吃完了早饭。
“阿鹏，你看到妈妈的金丝雀了吗？”妈妈提着空荡荡的鸟笼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。
叶鹏摇了摇头，提起一旁的书包就往门口走。
“记得把考试错的题目记下来，晚上我检查。”
他没有回答，自顾自地穿好了鞋子离开了。
“该死，难道我昨天忘了关笼子了吗？”
叶鹏依旧是个不爱说话的少年。跟之前不同的是，喜欢来找茬的人再也没有来打扰过他的校园生活。体育课上，独自一人坐在教室里的叶鹏，写着今天老师布置下来的作业。
妈妈帮他开了一份医生证明，让他以后都不用上体育课，体育考试也会直接给一个60分的成绩。他放下笔，趴在了窗户旁边，从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操场一边的钟黎雪。
如果他也能上体育课的话，应该早就能跟钟黎雪相遇了吧。看到钟黎雪之后，他像是一台坏掉的机器人，完全不按照自己的行为模式行动了。
从来没有上过体育课的少年跑出了教室。
“诶？叶鹏，你也是这个时候上体育课吗？我怎么以前都没见过你啊。”
“我……身体不好。”
“这样啊，那你还是去坐着吧，免得心脏病什么的犯了。”
“那个……以后……可以叫我……小鹏吗？”
“可以啊。不过为什么突然这么说啊？作为小弟，这个称呼是挺不错的。”
“我……不想……姓叶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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